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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赵:站上舞台的都是牺牲者

Grace.L 99艺术网 2022-09-20




BRIEF DESCRIPTION

赵赵在上海的首个个展“赵赵”于2022年1月16日在龙美术馆(西岸馆)向大众开放。展出了80多件他的收藏与创作:从侏罗纪时期的一片狼鳍鱼化石到一块拆了包装的方便面,从十多米的大尺幅油画到自己的一根一厘米的头发......


整个展览在时间与空间上极大的跨度使之呈现出一种恢弘的浪漫。展厅被古老器具、棉花、大理石和沥青填满,来自不同文明和时代的产物被人为重置,在2022年初的上海开了一个集体会议。





赵赵


赵赵1982年出生于中国新疆,是80后当代中国重要艺术家之一。他热衷于利用各种艺术媒介对现实及其意识形态传统惯例提出挑战,强调个体的自由意志,表达不守成规的态度。近年来,赵赵具挑衅性及丰富的艺术实践获得国际间的关注及重视,在中国,北美和欧洲的展览广受好评。





“赵赵”



“赵赵”展览现场,龙美术馆(西岸馆),2022,摄影:shaunley



“我现在应该是一个很年轻的艺术家”——这是赵赵从创作时间上给出的自我总结。


2003年,赵赵获得新疆艺术学院美术系学士学位,后前往北京电影学院进修。虽然自大学毕业就开始做作品,但当时更多算是一个亢奋少年的本能表达,没有全备计划,也没有形成体系的项目。


“认真开始做作品也就这么五六年吧。”

这次在上海的同名个展,除部分藏品外,还展出了赵赵近五年的主要创作“星空、天空”系列,“蔓延”系列,“中国梯”系列,“控制”系列,“弥留”系列作品。



赵赵

星空

布面油画

300 x 1200cm

300 x 200cm x 6

2021

©赵赵,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大尺幅油画作品《星空》系列,源于赵赵一次在车祸中撞碎挡风玻璃的经历,突然之间出现的裂缝和被撞后两眼冒金星的感觉成为他的创作冲动。



赵赵 星空 局部



瞬间的暴力被定格,凝固在画面中形成星空般宁静的意象。艺术家从不会轻易浪费自己的苦难,那次的车祸经历,也是赵赵碎片系列的开始。



赵赵 碎片 不锈钢


赵赵

天空

布面油画      

600 x 600cm        

200 x 200cm x 9

2021

©赵赵,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赵赵 天空 局部



《天空》系列汇聚了赵赵过去十几年中对于天空的观看经验,也是他持续创作的一个固定主题。在他虚构的北京天空中,蓝色近乎虚幻,具有水墨般流动的气韵。当天空系列在不同的城市展出时,这片天空也跨越时空完成了一项交换仪式——赵赵的作品从来都不是直接的视觉产物,而是一个个体本身在经历一系列事件后产生的对于现实的感知。




微信余额6.8元



“赵赵”展览现场,一号展柜作品,龙美术馆(西岸馆),2022,摄影:shaunley



展厅入口的两个橱窗像是浓缩版的自传式电影,是赵赵创作灵感来源与思考路径的点状呈现,以及不同文化在赵赵身上留下的烙印。展品仿佛是一些物证,交待着谁是赵赵,以及赵赵曾经参与了什么,在如何工作和生活着。



1号展柜中,赵赵的自画像与方便面



整个展览从1号橱窗的一小幅侧面自画像开始了自我讲述。一尊唐代鎏金佛像旁是一枚歪倒的小金人,是艺术家对于传统的双重立场;对古美术的痴迷促成赵赵的器物改造,他用玉料做了耳机和打火机,材料本身从古代礼器到日常品的转变过程是其价值变迁的体现;而五千年前的玉琮与一件工业社会的产物螺丝放在一起,指向的意图截然不同;赵赵一秒钟画下的简洁线条与它旁边一亿年前的一块化石,是瞬间对永恒之间的对话。



一号展柜部分展品


玉耳机与汉白玉打火机 ,2016

©赵赵,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赵赵”展览现场,二号展柜作品,龙美术馆(西岸馆),2022,摄影:shaunley


二号展柜部分展品


粉色桃子的暧昧气息与被控制生长的变异葫芦;残缺的佛像被赵赵切成大小不一的方块,组成一件全新的雕塑作品《重复》;以及他花了十年时间编撰的建盏全集。



二号展柜部分展品


2号橱窗深入到更为复杂的社会关系、道德伦理、宇宙观、文化变革等问题。个人与历史在此交汇,赵赵将作品以“博物志”和“考古学”的方式展出,是他对自我剖析的隐喻,也隐喻了他工作中最重要的线索——通过对不同文明和器物的移花接木,不断发明自己和创造自己的历程。



“赵赵”展览现场,二号展柜作品,龙美术馆(西岸馆),2022,摄影:shaunley


在策展人崔灿灿看来,赵赵独一无二的艺术风格和工作方法体现在:他把历史与当下之间用新的潮流重新连接,赵赵不存在边界,或总能轻松跨越边界。“没有多少艺术家像赵赵这样,将这些纷杂的词汇,分属于不同时空的文明在作品中交汇。”


开幕的前几天,我在布展现场第一次见到赵赵,约十吨重的黑色沥青刚刚铺好尚未干透,其余作品还未上墙。


工作人员递过来一只新买的用作拍摄的手机,打开包装盒,与他所要的款式不一致,他有点儿无措,我提议可以找售后退换,赵赵说可以吗?我问:你平时是不是不关注电子产品,他说是的,自己不会网购甚至没有支付宝,我又问:你会微信支付吗?他说会,但是微信里没有钱。


看我面露疑惑,赵赵打开微信余额把手机给我看,显示余额6.8元。


让人忍不住追问:

你会手机下单寄快递吗?

——目前还没单独完成过寄快递。

你出门怎么办?

——我身边总有人跟我一起,别人可以帮我付,我有卡,可以刷卡。

你会觉得不方便吗?

——我平时不用出门,也不怎么旅游。

如果你请一个女孩吃饭但是没法付钱怎么办?

——那只能女孩付了。


赵赵的作品横跨古今,但他的生活方式仿佛没从古代完全跨过来一般。但是这位古美术研究机构穹究堂的创始人同时也是潮牌305的主理人,可他甚至不会网购——这种矛盾状态放在一位艺术家身上并不奇怪,反而显得恰如其分,就如他对自己的形容:分裂、矛盾。


赵赵钟爱老物件,家里全是中式老家具和古董,研究古美术,茶文化,成立穹究堂,出版书籍。曾在一件茶盏的真假问题上叫板日本权威宗匠并赌上自己的艺术生涯和眼珠子(目前眼珠子健在,且还在做艺术)。赵赵在媒体发出的照片中很少有笑容,但他绝对是个幽默的人。讲起话来平静缓慢,娓娓道来,似乎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赵赵在“赵赵”展览现场




“艺术不靠谱,但它仍是最可信的。”



“赵赵”展览现场,图为作品《中国梯》,龙美术馆(西岸馆),2022,摄影:shaunley



《中国梯》


五件汉白玉材质的梯子置于黑色背景前。梯子的出现源于人类为躲避野兽攻击的自保行为,也是肉身对抗地心引力的智慧产物,有着无限接近更高空的浪漫。赵赵曾用梯子搭过一件类似圣经中巴别塔的样式,那则故事讲述了人类的骄傲的破碎过程,但纯洁的汉白玉赋予梯子不一样的涵义,它美丽,脆弱,似乎不足以承载任何野心,也不具备任何实用性,是纯然的精神凝固。


赵赵对于材料的精准使用总能让人拍案叫绝,在他看来,这并非来源于技术和方法,重要的是创作者与材料之间是否具有真切的关系。




《中国梯》局部



其中一把梯子旁,是美术馆的监控摄像头,这一幕是个意外的幽默——想爬上梯子?或者干点什么别的?那你就得接受注视。


他是“接受注视”的那个人。学生期间试图裸奔未果,早年间参与纪录片的拍摄,毁掉雕像展览其碎片,穿着制服蒙混进广场假装成制度的执行者,也在小黑屋待过——他始终从个体出发,而非任凭个体隐身于群体。


Q&A

Q:99艺术网

A:赵赵


Q

我们什么都可以聊吗?

A

“都可以,哈哈,只要你能写,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Q

你是透明的?

A

“我觉得能透明地说出来,就是对隐私的最大保护。”

Q

在一些特殊时刻,你恐惧过吗?

A

你可以反抗限制,你也要接受现实,我比较相信因果,也随遇而安。

Q

你的作品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在危险的边缘疯狂摩擦,你似乎毫无忌惮。这是怎么做到的?

A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想翻墙去跟女朋友见一面,他一看,墙头挺高的,摔下去骨头就断了——但是有的时候人是很奇妙的——你做过贼吗?我的意思是,比如你突然进到一户人家但是家里人突然回来了,你得翻墙出去——有的时候人就如同有了神力一样,让你突然间不得不做一件平时做不到的事,那个时候你好像就轻而易举地做到了。但是这个东西需要很大的推动力。

Q

推动你的是什么?

A

兴奋感和心跳感。有些事情确实存在危险性,但对我来说,到了那个时刻,就,也无所谓了。

Q

这些“危险”给你带来过什么实质上的影响吗?

A

我所有的作品到今天对我来说都是下一个作品的绊脚石。我之前的很多作品藏家都是不太能接受的,他们会觉得比较政治化。但什么是政治化呢?对于一个个体来说,没有所谓政治化的东西,它就是一个个体参与和介入社会的方式,可能看到的结果是一种政治化的面貌,但个体正是这个面貌的一部分和参与者。你只能从个人的立场去表达,你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个人的立场。这是唯一可信的东西了。尽管我说艺术是很不靠谱的东西,但它仍然是最可信的东西。



赵赵个展“白色”现场 ,2020,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展览现场



2020年的展览《白色》中,赵赵用棉花搭建了一座迷宫。棉花是赵赵童年记忆的一部分,从初中到高中参加的义务采摘棉花的劳动,成为他不可被磨灭的记忆。



“赵赵”展览现场,图为《蔓延》系列作品,龙美术馆(西岸馆),2022,摄影:shaunley


赵赵

蔓延 

综合材料、棉花

700 x 350cm        

175 x 175cm x 8

2021

©赵赵,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这次展览赵赵配合龙美术馆的空间制作了一件七米之高的棉花作品,棉花失去了轻盈身姿,被密实压紧,每一块之上都有焦黑的烙印,你可以想象火苗曾经在棉花之上危险略过、蔓延、燃烧、被精准控制,留下黑色的灰烬。



《蔓延》系列作品,龙美术馆(西岸馆),2022,摄影:shaunley


如果你觉得  

我在做你做不到的事情,

那么我就是牺牲品。



《蔓延》系列作品,龙美术馆(西岸馆),2022,摄影:shaunley



棉花是许多社会问题的缩写代表,它与新疆的关联非常直观。赵赵的新疆身份也是他的显著标签。从2009年开始,他向当地人收集了1000把使用过的英吉沙刀,汇集为一件向公众展出的作品;2015年,他载着100公里的四芯电缆从北京运往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让一台装满新疆啤酒的冰箱通电运行24小时;2017年,他把一只骆驼从新疆运送至北京,在充满现代气息的唐人展厅中生活10天…...作品的每个环节都是赵赵参与和介入社会的方式。



赵赵 塔克拉玛干计划 2015 



赵赵的爷爷移居新疆,父亲在新疆出生,赵赵是第二代新疆人。他的反叛总会让人把之与压制或顽固的父辈形象联系起来。


回看过去,赵赵并不认为自己可以被反叛或激进来定义,被问及如果自己的四岁女儿将来也做出与他一样的事,他的回答非常宗萨仁波切:我觉得OK啊,我看到她的时候就会想到这个孩子以后变成老奶奶的样子,首先就是她肯定会死的。


Q&A

Q:99艺术网

A:赵赵


Q

哪有爸爸在孩子一出生就想这个事儿啊?

A

这是很终极的一件事,我就会想她变老是什么样。其次是她这一代人和我这一代人所接收的信息是完全不同的。她应该吃的苦会比我少一点,但她跟我很像,她这么大就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但是现实不是这样,人面对现实往往是被动的。



赵赵

父与子

布面油画            

60 x 50 cm

2018

©赵赵,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Q

从观众的角度来看,你现在的作品显得柔软含蓄了不少,不再淋漓尽致地表达。

A

所有的“观众”其实都希望舞台上的人声音再高一点,行为再狠一点,对于观众来说,他是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的,可以欢呼也可以谩骂,可以很极端。但是对于个体来说,他是有生命的。所有人都希望在战场上拼杀的是他人,乐意看到别人牺牲,这是作为人来说既安全舒适又能表达自我观点的地带。当你这么去想的时候,你其实已经赋予了自己某种社会责任感,甚至滋生出一种骄傲,但行动者就是牺牲品。

Q

你觉得自己是牺牲品吗?

A

如果你觉得我在做你做不到的事情的时候,那么我就是牺牲品。


如果我不友善,

那一定是我故意的。



赵赵

弥留

黄铜、不锈钢、黑铁、蓝色钢

尺寸可变 

2018-2021

©赵赵,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这次展览的主视觉是赵赵的作品《弥留》,2015年,赵赵在马路上遇见一只躯体被反复碾压后只留下一个平面印痕的猫尸体。他用粉笔描摹下这个残存的尸体形状,这个过程像法医在案发现场。当躯体在路上冷却干枯,生命消逝给人带来的伤感由冷漠取代,施暴者是未知的,猫的过往和经历也是一个谜。



赵赵 弥留 局部



类似这种猫的遭遇在几年中反复被赵赵目睹,他将猫的图案用金属重新锻造——这是一种留下物证的表达。这次展出的《弥留》用了近十吨沥青,黄铜、不锈钢、铁镶嵌成一块块小地图,光线在其上闪烁,反射到美术馆的吊顶后变成光斑,迷幻又凝重。而这一幕又与展厅内的绘画作品《星空》《天空》交相呼应,仿佛所处之地并非地球上的某个空间,而是置身银行系的某个点,或是更加广袤幽深的别处。



“赵赵”展览现场,龙美术馆(西岸馆),2022,摄影:shaunley



Q&A

Q:99艺术网

A:赵赵


Q

“我在看你过往到现在的作品时总是分心,时而被作品中某个元素吸引去查资料试图一查到底,时而又在傻乐反而忘了自己之前在看什么,感觉自己处于一张大网之上,一个蜘蛛编制了这张网,但是我不知道这位蜘蛛的线要把我带向哪里,更无法从一根线上一窥蜘蛛全貌。”

A

因为我也不确定我要干什么。我如果确定了,我可能就不会再去做了。但是我敢肯定的是我在“搭建一个网”或搭建一个结构上,已经够了,可以进入下一步了。

解决了一层问题就往下走一步,我也没有全面的设计图,但我可以保证在这一层上,可以进,可以退。就像蜘蛛织网,有了A、B点之后才有C 点,然后就开始非常稳定了。A点可以断掉,B 点也可以断掉,但是C点和D点也让它连接,它还可以继续。我觉得这其实是一个很新的一个工作方式。有些艺术家如果抽离一个概念以后,你就发现这个艺术家不成立了。这个就像是A点和B点抽离掉,C点就坍塌了一样,在还没有搭好一个严密的结构的时候,就很难进入到下一个时代。

Q

如果想要了解你,应该从哪件作品开始?

A

我觉得都行,我没有什么一贯性,从任何作品切入都行,但是有一些作品有一些时代性的成因,或许需要做一些背景的了解。



“赵赵”展览现场,图为作品《控制》,龙美术馆(西岸馆),2022,摄影:shaunley



葫芦在传统文化中,既是道家的法器宝物,也是隐士的精神寄托,但模具的介入限制了葫芦的自然生长。这组作品呈现了葫芦在人为控制中的不同生长:一个是完全自然的形态,一个是在套模过程中出现断裂的残次品,一个是人为控制的“完美形象”。



赵赵 控制 局部


Q&A

Q:99艺术网

A:赵赵


Q

你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吗,害怕失控吗?

A

我一直其实还是在失控中,但是失控这件事情呢,只要地球还在运转着,就所有的事情都在被控制着。失控是在运转的时候产生的一个断裂的关系,其实你觉得你失控了,但这个大的控制是没有改变的。

Q

你最满意自己哪件作品?

A

你要是问我反感哪件作品我倒是挺多的。

Q

比如说?

A

我都挺反感的,我看到以后就会觉得,哎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哪怕是很好的一件作品,但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这么做。

Q

动摇?

A

不是动摇,就是怀疑自己。当然我没有翻转或消除的能力,艺术家的履历是一个透明的东西,并且无法删减,因此我要不断想,因为我还在做,这种反思会经常有。

Q

没想到你这么友好,我之前一直觉得你跟陈小春一样,又酷又有距离感。

A

我一直都这样。我一直是很友善的,如果我如果我有不友善的时候呢,肯定是我故意的。

Q

你最近跟人打过架吗?

A

打呀,哦最近啊,最近没有打,最近打不动,也没有打的动力。



赵赵在“赵赵”展览现场


赵赵笃信人在三十岁四十岁等这些人生节点之后,生命会产生巨大的新的变化。本次上海个展将从2022年1月16日持续至4月3日。在展览结束后不久,赵赵将度过自己四十岁生日。愿如约收获不惑,喜乐常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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